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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同年

    凡特西鋼琴酒吧安靜得只有鋼琴叮咚的脆耳琴音,簡單的輕爵士樂音讓星期五的夜晚更是醉人,舒服的英式沙發座位區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有情侶低聲的耳鬢絲磨,有姊妹淘的細語談笑,也有商務客的對酌言商。吧台區則有兩位看上去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士,手上正拿著黃澄澄的威士忌加冰,輕輕對撞碰出一點點清脆的玻璃聲響,然後兩人便相視而笑的淺嘗了一口。

「亞軒聽說搭明天的飛機回國。」

「記得是高中時去美國的吧,每年也只有過年回來一次,怎麼今年還沒過一半便回來了?」

   「我們這四兄弟就他最少和我們往來,只是這次挺奇怪,不但現在回來,而且還特意的通知我們,真不知葫蘆裡賣得是啥藥。」

    「本應該是我們三個最親的,結果反倒是我們和住南部的譽之比較親,現在他也到台北來了,大家聊得話題也一樣,和亞軒不像以前熟了。」

    「想想小時候我們過年時總一大家子一起玩,幾乎把你家的天花板都掀了呢!」

    「四個男生,又都同年,一起玩不把家裡翻過一遍怎麼可能?我還記得我媽總是淡定的說,反正玩具沒收拾乾淨就全進垃圾桶!那可都是我最愛的積木呢!還有你啊,每次都仗著姑姑說要帶你回家了,玩具也不幫忙收拾就給我跑了!害我專門收爛攤子!」

    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下子掉進了八歲時的回憶中…

 

    「胡阜華!陳瑞來了!」胡阜華的媽媽扯著嗓子在一樓叫著正在樓上寫功課的兒子,一聽是表弟來了,胡阜華丟了鉛筆,三步併作兩步的奔下樓,只差沒和正要上樓的陳瑞一頭撞上:「陳瑞,怎麼你現在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假的時候我都和我爸媽睡到十點多,吃個早午餐再來不就這時間了。」

    「快上來,我已經想到一個新的摩天大樓蓋法,保證你那個七級地震一定震不垮!而且還可以在我吃午餐前做好!」胡阜華又爬上二樓,陳瑞也跟上去。胡阜華把玩具箱子裡的木頭積木全「嘩!」的一聲倒在地板鋪著的軟墊上,表兄弟兩個便忙活起來。

    兩人搶著午餐前的時間拼命用無卡榫的積木蓋起一棟又高又瘦的摩天大樓,那高度有一百四十公分高,那是陳瑞的身高,陳瑞的父母親身高都超過一百七十公分,所以他一出生,身長就比同年齡的嬰兒們長,長大後也是鶴立雞群。

    等蓋好後,陳瑞便開始搖動摩天樓下的軟墊,他仿造地震模式,左右搖動,胡阜華笑著說:「看吧!紋風不動,我這法子不錯吧?」

    陳瑞更起勁地搖起來,那積木開始從最頂端紛紛掉下來,但基座仍然沒垮,胡阜華又說:「我爸說上下的地震破壞力最強,你用上下晃的方式吧。」

    陳瑞開始上下晃動,接著那剛蓋好的摩天樓開始垮了,一直搖一直搖,最後終於連基座也散了一地,表兄弟倆才開心的笑了起來。

    胡阜華說:「如果胡亞軒早點來就好了,可以看到這精彩的一幕。」

    「你少笨了!」陳瑞說:「每次說要來,舅舅和舅媽總是吃完午餐後才來,然後在吃晚餐前就回去了,要這時間看到胡亞軒,怎麼可能?」

 

    「喂!聊什麼這麼開心?」

     「趙譽之先生,你來得可晚了!我們都喝過一輪了。」陳瑞站起身,往趙譽之的肩上大力地一拍,胡阜華則拉張高腳椅讓趙譽之坐下,趙譽之向酒吧老闆吳老點了杯威士忌,然後才說:「公事呢!我可是普通的上班族!而且離公演剩下不到一個月了,老闆命我加班我可不敢不加!哪像這位胡大建築師,自己就是老闆,這陳大機師,一次放假可以放上十來天!法律還規定你不可以過勞,以免影響飛安!」

    「我只是合夥而已,哪是什麼老闆?再說你!什麼普通上班族?你普通?別人都算什麼了。我看是你自己想加班練琴,而且你沒離開練習室,不只員工,我看連老闆都不敢走。」胡阜華笑道,一面執了酒杯向趙譽之一敬,陳瑞也端上自己的酒杯和趙譽之輕碰一下,喝了一口。

    「亞軒後天一大早的班機到桃園。」胡阜華喝完酒,對著趙譽之說道。趙譽之驚訝道:「這麼早過年啊?」

    「你也忒會說了吧?」陳瑞隔著胡阜華,在趙譽之漂亮的深褐色微捲髮上打了一記爆粒,也把他完美的造型打亂了,趙譽之摸著頭,也隔著胡阜華推了陳瑞一把:「痛呢!」才對著吧台前方黑色鋼琴鏡面的櫥窗整理自己的髮型,並眨眨他那電死人不償命、還附著明顯雙眼皮、黑白分明的深邃大眼。他有著像是混血般的明顯輪廓,白皙吹彈可破的皮膚、英挺的鼻子,濃淡合宜的眉毛,和那剛剛才眨過的電眼,從小就讓人以為他是個漂亮的外國娃娃,可能是好幾輩前的祖先曾有外國血統也不得而知,除了他的樣貌,他那雙長腿和撫弄琴鍵的玉手才真是電暈眾多女孩的利器,也是他迅速累積人氣的法寶。

     他整理完儀容,續道:「什麼風把他吹回來了?」

    「等他連絡囉!他只通知我們說後天一早回國,他這個人不就是這樣,我們找他,他不見得理咱們,但是他找我們,我們得隨傳隨到!」胡阜華轉過身,面向鋼琴,雙手向後搭在吧台上,慵懶地瞇著眼睛瞅著鋼琴後面那位彈著輕爵士的妙齡女郎,一面喃喃自語道:「這首〈When you wish upon the world〉可真是首老歌呢,小時候你們舅媽最愛在幫我洗頭髮和我睡不著覺時唱這首曲子,她唱過兩種版本,有正經的原版,也有這種輕爵士版,這算是她很喜歡的一首歌之一。」胡阜華回想起小時候,嘴角微微上揚,才又接著道:「亞軒可是我們四個人裡面學歷最高的呢!耶魯的博士,以前就聽他說等拿到學位後要待在耶魯教書,他的教授挺看好他的。」

    「不說他了!反正他想告訴我們自己會來找我們的!更何況,我們三個大男人來酒吧喝酒,為什麼還要談另一個男人的話題?」趙譽之顯然不想再繼續胡亞軒的話題,然後把頭探出來:「陳瑞,上個月在晶華酒店,不是遇上你帶一個美女上樓,是你的新歡吧?」

    「什麼?」胡阜華瞪大了雙眼:「之前那個也沒撐上半年嗎?我看那女孩挺好的。」

    陳瑞一手搭上許阜華的肩:「唉呀!總是得多挑多看,不然怎麼找最好的,哪像你,就只知道從一而終,本來那個未來的嫂子早已經跟別人跑了三年,你還不趕快再找新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等人家回頭呢!」陳瑞把手端住許阜華下顎,故作深情地望著他:「你這長相雖然沒我迷人,倒也是鑽石一枚,說長相有長相,說身材有身材,不如別老在這喝酒,帶你去Pub,那兒漂亮的妹也多。」

    陳瑞生得白,額頭高亮、三角眼,挺鼻小嘴,是個英俊胚子,頭髮總是用髮雕整得漂亮有型,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唯一的兩個敗筆是:那身材搭上身高倒顯得過瘦,再來便是身體和腿的比例相近,沒趙譽之那樣完美。而胡阜華是三人中膚色偏深的,眼睛雖然大且分明,但搭上內雙就差了趙譽之一截,鼻子雖然挺,但有點偏向朝天鼻,耳朵也有些大,頭髮又黑又直,毫無特色,再加上老梳偏分西裝頭,好聽的說法是穩重,實則是顯老,雖然也長了一百八十公分高,但在三人中是最矮的。不過,整體而言,他的身材比例倒是比陳瑞好,體型中等不胖也不瘦,再加上時常運動,因此渾身肌肉倒是結實。

    胡阜華甩開他的手,轉回吧台:「我就喜歡這裡的清靜,Pub太吵,連說話都要用吼的,音樂也放那些太吵雜的,沒興趣!」

    趙譽之笑道:「我可不敢跟人家說我們同年呢!瞧你這模樣,像個小老頭似的。表舅舅和表舅媽如果想娶媳婦,我看可有得等了。」

    「我也不想像陳『爸爸』一樣,才不過三字頭,就有一個要念七年級的兒子!」

    陳瑞悻悻然地坐下來,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飲盡,又像吳老要了一杯,一面酸道:「至少我四十歲的時候兒子就上大學了,比你們早輕鬆,說不定我當爺爺的時候,阜華你的兒子還沒上幼兒園呢!」

   「我可不想這麼早當爸,更不想這麼早讓人叫爺爺!」胡阜華回敬道。

    趙譽之噗哧一聲,無奈吳老的凡特西最討厭喧嘩,忙捂著嘴憋笑,等緩過氣來,他才道:「這怎麼看也沒辦法想像你們竟然是同年同月生的,而且同一個星座哩!一個思想傳統得像冬烘先生,一個又是到處胡來的花花公子!」

    「那你呢?」陳瑞反激道:「和語芊搞曖昧了幾年了,不要等到人家人老珠黃了還正不了名,語芊也三十了呢。」

    「這可沒辦法,我還不想用緋聞搏新聞版面。」

    「那等語芊找到更好的男人時,你可別哭著求她回來呢!」胡阜華話音甫落,趙譽之冷不防回擊:「那總比都交往了七年,掏心掏肺後讓人劈腿跑了那才是重傷呢!」

    胡阜華一下子沉默了,趙譽之話一出口便知搶快闖了禍:「我…沒別的意思…」

    陳瑞見場子一下冷了,忙站到兩人中間親親熱熱地摟著兩人的肩道:「唉呀,有什麼好介意的,男子漢大丈夫,女朋友再找就有了,我才不相信憑你這樣子還找不到更好的!之前那個就當換個經驗啦,人就是這樣成長的,不是嗎?」

   一個訊息讓胡阜華的手機響起刺耳的聲音,也軟化了剛才的尷尬,胡阜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才說:「亞軒叫我後天早上去機場接他。」

    「不是五點多到嗎?那你要幾點起床啊!這亞軒,之前和小舅舅小舅媽一起回來時就不敢叫我們接,這次應該是他一個人回來,才敢對你發號施令。」陳瑞道。

    「是啊,還不是我們三個當中,就你最叫得動,換是他叫我接他,我就讓他在機場枯等。」趙譽之的話讓胡阜華有了報仇的機會:「最好你是敢這樣做,我把頭剁了給你當椅子坐!」

    「既然你要去機場,正好我早上的飛機,你也順便載我一程吧。」陳瑞逮了個機會搭便車。

     胡阜華狠瞪一陳瑞一眼,把手中威士忌乾了,站起身說:「那今天你請,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比稿。」

    陳瑞急道:「阜華,我們順路,一起走!」又忙回頭對趙譽之說:「今晚你遲到,就麻煩你請了。」說完便一溜煙兒的跟著胡阜華離開凡特西鋼琴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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